夏天仿佛被太阳彻底烤熟了,空气凝固如融化的玻璃,黏稠地缠绕在人的皮肤上,令人窒息。白炽的太阳,高悬于天,像一枚烧得通红的铁块,狠命地燃烧着大地。然而,在这样灼热之中,巷口那棵老槐树却撑开了巨大树冠,浓密的枝叶织就了一片深绿沉静的浓荫,犹如一顶撑开的巨伞,庇护着下面的一方清凉天地。树荫里坐着一位老人,手执一柄旧蒲扇,摇动间便是一阵阵微凉的风,悄然无声地流淌在闷热的空气里。
孩子们自然是不怕酷热的,他们如脱缰的野马,早已奔向村外的小河。河水被日光晒得微微发暖,孩子们扑通扑通跳进水中,浪花四溅,水声喧哗,搅碎了河面如镜的平静。嬉闹声随着水波一圈圈荡漾开去,那声响,似乎也沾上了水的凉意,将远处树上的蝉鸣也盖过去了。热浪仿佛也被这喧嚣冲散了些许。
午后,暑气更是愈发蒸腾,连树叶都垂着头,倦怠得纹丝不动。树荫下那位老人,闭目坐着,扇子也停在胸前,像是沉入了另一个清凉的梦。这时,远处传来“卖冰棍——”的吆喝声,那声音在热浪里挣扎着,时远时近。老人半张着嘴,蒲扇停在胸前,似在梦中接住了这一声清凉的召唤。
终于到了黄昏时分,夕阳缓缓下沉,将天边涂抹成一片浓艳的釉色,由瓦蓝浸染为橙红,又渐渐消融在暮霭之中。这时候,巷子里开始飘起炊烟,轻盈地浮在屋顶上空。石凳上积攒了一整天的热气,正丝丝缕缕地褪去,慢慢显露出它石头固有的微凉本质——白日的热情终于被大地悄悄吸尽了。
月亮浮上夜空,洒下清凌凌的光辉,仿佛井水般澄澈冰凉,落在槐树的枝梢上,又无声流泻到地上。树影在地上微微摇曳,像是月光的呼吸。蒲扇依然留在石凳上,老人却不知何时悄然离去了。原来那柄蒲扇,在月光下静静躺着,竟像遗落的一枚枯叶——夏日的繁华,终归要悄然飘零。
只留下扇子,静静地伏在石凳上,如同夏末遗落的一枚叶子,仿佛在无声地讲述:世间最浓烈的欢愉,亦如这石凳上的余温,终将默默归还给亘古的平静。(权玉婷)